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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大廳里給人休息的凳子坐下,等待著命運贈與他的告別。
「陸……陸宇寧?」
變過聲的嗓音已經聽不太出來過去那個活潑男孩的音調,只能知曉其中滿滿的忐忑。
抬起頭,陸宇寧看著眼前臉頰消瘦,眉目愁苦,肚子卻已經微凸的男人,溢滿的惆悵一點點滲出了心肺。
「好久不見。」
二十七歲的肖央坐在二十七歲的顧向年身邊,就像十年前他們並排坐那樣。
只是眼前沒有了堆積成山的教輔課本,身上穿的也不是肥大寬鬆的制式校服了。
「你過得還好嗎?」
肖央努力收起肚子挺起腰,讓背能直一些,可常年的伏案工作,肩膀脖頸仍舊習慣性地前伸著,看起來有一點滑稽。
陸宇寧撥弄了一下病歷檔案袋裡冒出來的一張信息表,上面是顧向年的名字。可陸宇寧覺得,他認識的所有人,都應該有一張這樣的表。
上面會寫好他們的症狀、病理、治療方案,然後每個人按時服藥接受手術,把自己恢復成完美無缺的健康正常人。
可沒有一個人能夠在醫生那裡拿到這樣的表,因為從子宮開始,到走進墓穴,所有人都只能用一生去認識自己的問題,甚至一生都不夠長,到死亡降臨,大部分人也只是渾渾噩噩地走完了幾十年的時光。
好在,磕磕碰碰了許多次,陸宇寧頭破血流又傷口結痂,終於看清了自己的病歷單。
他想,是時候痊癒了。
「沒什麼好不好的,吃吃睡睡,掙錢養家,一樣過日子而已。」
他說得坦然,肖央眉頭扭得卻更緊了。
他侷促地搓揉著指尖,把皮肉都捏出了白印,才鼓足勇氣抬起頭來。
「我其實一直都想找你的,聽說你高考考得很好,去了天都大學,聽說你後來找到了好工作去了北京,你走得越來越遠,後來我找以前的同學都問不到你的消息了……」
陸宇寧想,肖央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都是說不出口的告白,書桌里也塞滿了送不出去的情書,他有和諧星一樣的名字,可內里仍舊是躲躲閃閃的平凡人。
「是啊,大家都越走越遠了,好多人我都快記不起來樣子了。」
轉過頭,對著失去了青春同時也失去了青春痘的老男孩眨眼笑了笑,就像讀高中的時候每一次看見肖央加油鼓氣揣著情書出門又瑟縮閃躲地藏著情書回來,他調侃揶揄的那樣。
「你有找到接受你情書的女孩兒嗎?」
沒想到陸宇寧和時光重疊的話語洗洗涮涮,被塵土蒙面,僵若行屍的肖央突然就紅了眼。
他捂住鼻樑,痛苦地把頭埋進了膝蓋里,小聲地嗚咽著,像一頭迷失的小獸,顫抖著肩膀側著臉咬著胳膊上的肉。
大廳里人來人往,都是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人們,沒有誰注意到這個角落裡的悲情。
陸宇寧輕輕按住肖央的肩膀,用四隻手指拍了拍顫抖的男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毀了你的人生,都是我的錯……」
破碎變音的抱歉斷斷續續地從口舌里整理出來,肖央哭得傷心極了,像是十年的痛苦壓抑終於得到了釋放,更多的,不是歉意,而是宣洩。
陸宇寧默然無聲地陪伴著他,聽著他細數著這幾年來的悔悟和生活里的不順。
可作為一個旁觀者,他除了嘆息,再也給不出別的回應。
等到哭聲漸止,手機消息震動不停,顧向年催他回家的微信發送過來,陸宇寧才站起身,收拾好手裡的袋子。
「我要先走了,有很多事要忙呢。」
肖央擦了擦紅通通的眼睛,也驚慌地站了起來。
陸宇寧和他不一樣,沒有被應酬的菸酒加班弄成頹敗的樣子,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眉目清朗的淡然,肖央心裡頭仍舊記掛著十年前那次改變了所有人人生軌跡的錯誤,他嘴角抖了一抖,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問了一句,
「我還沒存你的手機號碼呢,要不加為微信,以後再聚?」
陸宇寧卻只是搖了搖頭,
「都過去了,我不怪你了,但是一切都過去了。」
肖央臉色灰白,卻只能呆立在原地,目送著曾經的密友消失在人群中。
第186章 寫給黑夜的詩
初冬總是讓人平靜,早上六點的班車行走在漸漸淡去的霧氣里,黃色的燈光像兩隻獸瞳穿破四野,與模模糊糊的過往車輛打個照面然後消失